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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訴人:王冰年齡:37歲傾訴方式:電話、微信
前幾天,牧場迎來了第一場雪,王冰開心地與羊合了張影
一望無際的雪地里,干枯的茅草頑強地支楞著;欄桿圍起的圈舍里,幾十只羊踱來踱去。這是王冰前幾天在朋友圈里發(fā)的一組圖,圖片說明是“牧場初雪”。
王冰,霍州一家牧業(yè)公司的負責人,整個牧場里,連他總共只有7個人,除此之外,就是1500多只只會“咩咩”叫的羊。僅僅一年多以前,他還是上海一家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一個典型的白領,每天衣著光鮮,出入高檔寫字樓,收入不菲。
中國人骨子里是講究榮歸故里的,所以,每年春節(jié)才有那么多人打腫臉充胖子,風光無限地衣錦還鄉(xiāng),彰顯自己在外混得還不錯。突然從中國最發(fā)達的城市撤退,回到山西在山溝溝里放羊,是丟盔棄甲的無奈敗退還是謀求涅槃后的重生?王冰,到底在經(jīng)歷什么,選擇什么?
A 有時候我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說起養(yǎng)羊,很多人可能想到的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xiàn)牛羊,浪漫、悠閑、自在,朋友圈里就有朋友給我留言,羨慕我的灑脫,羨慕我不用加班,羨慕我能放下大都市的繁華,羨慕我如今的悠閑自在。
可是,個中滋味,甘苦自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適應寒冷的天氣,還是因為羊羔太小體質(zhì)比較差,扛不住這冬天的風,有小羊生病了。那幾天,我和技術員真是日夜不停歇地照看著,給它打針吃藥,給它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可結果還是不爭氣,小羊還是OVER了。
我那叫一個失望加痛心啊,費了半天勁兒,還是要死。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我經(jīng)常會懷疑,我辭了上海的工作回到山西來養(yǎng)羊,這個選擇是不是錯了。
2013年底,我們幾個人投資一千多萬元,在霍州開了聚盛牧業(yè)有限公司。公司是在霍山腳下,自然環(huán)境好,空氣質(zhì)量好,我們又堅持綠色養(yǎng)殖,養(yǎng)的羊自然也好??墒牵@些個好擱到我頭上,就只剩下個累了。
為啥這么說?公司幾個股東,別人都只負責掏錢,只有我是具體干活的。從上?;貋碇?,我就開始操辦公司的具體事宜,跑證照、蓋圈舍、請技術員,所有的活兒都得我來。買羊羔、買飼料、推廣、銷售,也都是我的事兒。
而且,張口這活兒真不好干。我們牧場在霍州算是最大的一個牧場,就算在臨汾市,應該也能數(shù)進前五。規(guī)模大,就意味著養(yǎng)得多。牧場里現(xiàn)在有1500多只羊,每天一睜眼,就有1500多張口在嗷嗷待哺。而且,它們不會說話,不會哭,你只能仔細觀察,看它們是不是需要吃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比養(yǎng)孩子都難。
這樣的日子,跟悠閑自在真是半毛錢關系都沒有。所以,難免有時候就會懷疑。
可是,一年多了,我甚至都沒有機會和別人說這些,就是那樣活兒趕著活兒,日子趕著日子,一天天過。
其實,也從來沒有人問過我。
B 那些年我是上海一名典型白領
前幾天,我在朋友圈里發(fā)了幾張牧場的照片,有朋友給我留言:你的牧場?你養(yǎng)羊了?雖然朋友沒有說得更多,但我讀得懂這兩個問號背后的驚詫。
養(yǎng)羊需要讀大學嗎?
放羊還需要父母辛辛苦苦供你讀大學嗎?
是不是在上?;觳幌氯チ??
……
我理解朋友的驚詫。乍聽我回山西放羊,很多人都難免會這么想。
說實話,在上海,我的日子過的還是相當不錯的,戶口在那里,房子在那里,老婆孩子也在那里。我平時呢,就是過著那種典型的白領生活,外表光鮮,出入高檔寫字樓,我不愛喝酒,很少泡酒吧,但咖啡廳也常去??傊?,你在電視、雜志上看到的白領生活是什么樣,我的生活大概就是什么樣。
現(xiàn)在,很多人哭著喊著要逃離北上廣,原因是那兒壓力大。但說到工作,在哪兒沒壓力呢。至于經(jīng)濟壓力,對于我來說,不算大。我在一家能源類公司做進出口貿(mào)易,每天打交道的人國內(nèi)的國外的都有,臨離職前,我已經(jīng)做到了部門經(jīng)理的位子,一個月能掙一萬多不到兩萬元吧,這個收入,在上海雖然不算特高,但還算可以。而且,我愛人在一家上市公司上班,算是高級財務,收入也不錯。
這樣的生活,在上海也算得上是小康了吧??晌揖褪怯行﹨捑肓?。每天早上6點半,我就得出門往單位趕,8點半開始投入工作,收郵件、查訂單、盯貨物,趕船期,忙收款,事兒是一件趕著一件,除了中午能趁吃飯時間稍微歇會兒,其余時間就是忙,一直忙到下班,有時候還要加班。不過,我們公司還好,一般加班到晚上八九點就回家了,不會像人們傳說的那樣,動不動加到晚上十一二點,甚至次日凌晨。
我是一個戀家的人,每天只要忙完,就趕緊回家。2007年,我和愛人有了我們的愛情結晶,就更是如此了。在上海那樣繁華的都市里,能守著老婆孩子過日子,不用擔心柴米油鹽,不用擔心房價飆升,如果要求不高的話,還是很有滿足感的。
C 左思右想我最終選擇了回山西養(yǎng)羊
可是,人總是得有夢想的,收入再高,我也只是一個打工者。男人么,也不應該滿足于給別人打工。不管怎么忙碌,怎么幸福,我的心底,總有一個聲音,那就是要有一份屬于自己的事業(yè)。我想,這也是很多男人心里的夢想。
干什么呢?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思考這個問題。我自己是做制造業(yè),對于這一行的前景并不太看好??墒?,拋開自己所從事的行業(yè),其他的咱也不懂。咱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對農(nóng)業(yè)比較了解,國家這幾年又很重視農(nóng)業(yè),為何要在不懂且不太看好前景的地方冒險呢?為何不選擇自己更熟悉的農(nóng)業(yè)呢?
我愛人老家是霍州的,親朋好友經(jīng)常會傳遞一些當?shù)氐南ⅰ?013年,有個特別好的契機,我就下定決心回來,回來養(yǎng)羊。
當然,養(yǎng)羊也是我思謀已久的?,F(xiàn)在食品安全是不少人心里的痛,大家對于自己到底吃了什么心里沒底。我的目標是最起碼讓大家吃上放心羊肉。而且,根據(jù)這幾年的形勢,我覺得未來十年會是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黃金十年,現(xiàn)在正好是個切入的好時機。不知道有人像我一樣注意到?jīng)],雖然我們天天都在吃羊肉,羊的消耗量非常大,但目前國內(nèi)在這個方面還沒有龍頭企業(yè)。
回家養(yǎng)羊,就這樣拍板決定了。
說到這兒,我特別想謝謝我的愛人,一開始,她也接受不了從“魔都”上海回霍州的現(xiàn)實,和我有分歧??伤亲永镞€是個傳統(tǒng)的女人,最終選擇尊重我的決定,夫唱婦隨,辭職跟著我一起回了山西,做起了“牧羊人”。
多好的愛人呀!
D 從生理到心理都經(jīng)歷了各種不適應
從上?;厣轿?,很容易,買張機票就飛回來了。可回來后呢?
回來前,我們就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可回來了,還是各種不適應。
上海是個繁華都市,高樓林立,各種燈紅酒綠,各色帥男美女。牧場在山溝溝里,人煙稀少。我的牧場有30畝地,我還另外包了幾百畝地種玉米和牧草,這大冬天的,放眼望去,一片荒涼,能見到的就是牧場里的幾個人,還有那1500多只羊。牧場離霍州市區(qū)有25公里??删退慊亓耸袇^(qū),與上海相比,差距也不是一點半點。
這種落差,沒有天地那么遠,但接受起來真的需要時間。
當然了,既然選擇了農(nóng)業(yè),就選擇了和大自然親密接觸。這樣的工作環(huán)境,我認了。最讓我不適應的,是工作節(jié)奏、工作習慣、工作理念等等,這里和上海都存在差異??墒?,我又不能把上海的那些習慣、理念全搬回來,讓別人去適應我,只能自己慢慢習慣,或者說大家互相習慣,慢慢改變。
在適應這方面,我愛人更辛苦。女人嘛,除了家人和健康,最愛惜的當然是容貌了,上海那個地方比較濕潤,皮膚也是潤潤的,咱山西這邊比較干燥,這在膚質(zhì)上立馬就顯現(xiàn)出來了。
還有,人在這兒也容易上火,各種咳嗽,愛人雖然是霍州長大的,但畢竟在上海生活了十幾年,這次,心心念念的老家也把她折騰得夠嗆。飲食也讓我們適應不了。上海人吃的偏淡,甜食相對多一些,這邊吃鹽比較狠。
其他的,你就可勁兒想吧。你能想到的,就是我們需要一一適應的。
唯一開心的就是兒子啦。只要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就是好的,而這一望無際的牧場、1500多只羊,也給了他從未有過的體驗。經(jīng)常看著孩子在牧場里歡快地跑,聽著他開心地笑,我都會忍不住高興起來。
我想,與別的小朋友相比,他會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童年。
E 說起目標我想把羊賣到國外去
一年多了,我覺得我已經(jīng)完完全全變成一個牧羊人了,每天面對的是羊,心里想的是羊,就連晚上睡不著覺,咱也可以數(shù)數(shù)真正的羊。
可是,我的夢想并不是真的就做這樣一個牧羊人。這1500多只羊可遠遠不能滿足我的“胃口”,我希望將來能做到養(yǎng)殖屠宰加工全產(chǎn)業(yè)鏈,做成養(yǎng)羊這個行業(yè)的龍頭老大。
養(yǎng)殖只是第一步,以后的重點在市場。我打算下一步做直銷,做好終端。
我剛才說了,我在上海有房子。雖然我們一家三口全回來了,那里的房子可還留著呢,大上海,最終還是要“殺回去”的。如果有機會,我希望我的羊不僅賣到北京上海,還能賣到國外去。我還可以把國外的羊引進來。
對了,我大學學的是國際貿(mào)易,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也算是專業(yè)對口了。
這是我未來十年的目標。
希望農(nóng)業(yè)的黃金十年,我能緊緊抓住機會,實現(xiàn)目標,不枉費我們拋棄上海生活,回到山溝溝里的付出。我希望我愛人孩子十年后,不是對我抱怨連連,而是夸贊我當年的選擇十分英明。
順便介紹一下我的羊吧,我們牧場的羊主要是杜泊綿羊、薩福克羊,全部都是綠色有機養(yǎng)殖,7個月就出欄,嚴格說還算是羊羔呢,鮮嫩可口,誰吃誰喜歡。你要不要來一只?
本版采寫 本報記者 滑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