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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脈延續(xù):人類演化的全記錄
穿過陽原縣東井集鎮(zhèn)一直向西,一條干枯的河床將人們引向舊石器中期的人類文化遺址,侯家窯。這是一處大型曠野遺址,在山西境內(nèi)的部分,被稱為許家窯。
腳下這條被稱作“梨益溝”的河床,10萬年前水流豐沛。“侯家窯人”在這里飲水完畢,揮動著打制的石球飛索獵馬。
19件人類頭骨化石和1000余枚直徑從八九厘米到20厘米不等的石球曾在這里出土。前者是泥河灣遺址群的首次出土,后者在數(shù)量上居世界同期遺址第一位。
侯家窯呈現(xiàn)出泥河灣遺址的典型性——方圓極小的范圍內(nèi)隱藏著大量的、密集的文化遺存。“當時發(fā)掘出的馬牙(化石)太多了,已經(jīng)不論個數(shù)了,論斤?!背蓜偃f。
這也帶來了泥河灣考古發(fā)掘的特點——對同一遺址的發(fā)掘廣義上會持續(xù)幾十年,次數(shù)多、時間跨度大。侯家窯的首次發(fā)掘是在1976年,由賈蘭坡、衛(wèi)奇主持,最近一次是2006年—2007年?,F(xiàn)有的挖掘剖面正前方留下了一條“探溝”,末端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青灰色的泥石灣層。即將到來的9月份,成勝泉新的開掘工作將從這里開始。
包括侯家窯在內(nèi),150余座遺址在歷史年代的鏈條上環(huán)環(huán)相扣,延綿不絕:200萬年前的馬圈溝遺址、136萬年前的小長梁遺址,100萬年前的東谷坨、霍家地、許家坡、岑家灣遺址,78萬年前的馬梁遺址、10萬年前的侯家窯、板井子、雀兒溝遺址,2.8萬年前的新廟莊遺址,1萬年前的虎頭梁、油房遺址,5000年前的姜家梁墓葬群。延續(xù)不斷的人類史前歷史隱藏在60公里長的泥河灣古盆地內(nèi),大象無形。
舊石器考古學家、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副所長高星研究員這樣評價:“從早期簡單古樸的打制石器、狩獵者食用后殘留的動物骨骼,到1萬多年前精美的細石器、裝飾品、有結(jié)構(gòu)的灶膛和北方最早的陶片等,泥河灣記錄了早期東方人類文化與技術演變的各個環(huán)節(jié)?!?/p>
站在小長梁遺址縱觀整個泥河灣盆地,這段評價變得更加具象化。青灰色的泥河灣地層在山梁間數(shù)里綿亙,一卷史冊徐徐打開。200多萬年前至5000年前古人類狩獵、用火、采集、進食全過程,200萬年前的“第一餐”、10萬年前的飛索獵馬、1萬年前的陶器制造、5000年前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場景依次鋪陳,人類起源、發(fā)展、演變的全過程從來沒有敘述得如此清楚、直白。
“這是東北亞人類演化翔實的歷史記錄,是一部無字但又氣勢磅礴的史書?!备咝钦f。
保護開發(fā):不用力是失責,太用力是傷害
在衛(wèi)奇位于泥河灣的家里,大大小小的石器布滿書桌。每一塊粗糙的原始石器,都配有一張制作精細的卡片,記載著編號、類型、層位、位置、高程、大小、重量。
在一張標示著“東谷坨早更新世舊石器遺址”的石片上,記者看到了用筆畫出的黑色箭頭和紅色圓點。衛(wèi)奇解釋:“箭頭代表出土時向北的邊角,紅點代表出土時的最高點?!彼J為,遺址是不可再生的資源,這樣精細的記錄,能還原每一塊文物都回出土時的情況。
不只專家執(zhí)著,在泥河灣,記者接觸的每一位基層干部、群眾都對各個遺址如數(shù)家珍。珍貴稀有的歷史遺存給人們帶來了強烈的文化自豪感,“讓世界認識泥河灣,讓泥河灣走向世界”成為人們迫切的愿望,泥河灣保護和推廣由此有了一種巨大的地方張力。
2001年,泥河灣遺址群被列入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2年,泥河灣被列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規(guī)模位居全國前列的舊石器博物館今年早些時候也在河北陽原落成并對外開放?,F(xiàn)在,泥河灣正在積極申請國家地質(zhì)公園和世界文化遺產(chǎn)。
在更大的視野下,形成一個統(tǒng)籌科考、挖掘、保護、合理利用的文化建設、旅游開發(fā)整體性規(guī)劃,是泥河灣的當務之急。解決遺址保護和可持續(xù)性利用的矛盾,找到遠古文化遺產(chǎn)與當代社會發(fā)展的鏈接點,提升科研成果的產(chǎn)出和遺址的影響力,是學者、文保工作者、地方政府都關注的方向。
“實踐證明,如果只談保護,使其與當?shù)厝嗣裆钏教岣吆徒?jīng)濟發(fā)展出現(xiàn)矛盾,這種保護是難以為繼的。建設考古遺址公園是應該思考的方向。但遺址公園不是游樂場,能不能建、怎么建應該有規(guī)劃、論證和嚴格的程序。比如說,在核心保護區(qū),是不能有任何與遺址保護無關的建筑的;在建設控制地帶,建設項目也要有限制,以保持遺址的完整性和原始風貌,并防止地下可能的遺存被破壞?!备咝钦J為。
“遺址目前最大的破壞來自自然的應力?!备咝侨缡钦f,“裸露著的包含珍貴化石和文化遺存的地層堆積會隨著時光流逝而不斷坍塌、流失,尤其是在考古發(fā)掘后留下的陡直剖面上。在這樣重要而又脆弱的部位,應該進行人為干預,比如建遮雨棚、排水槽等。但這種干預不能過度,不能修一個金碧輝煌的現(xiàn)代建筑,破壞了遺址的原貌?!?/p>
深知搭建遮擋的分寸難以把握,衛(wèi)奇提出了一個方法論式的考古原則——“常年考察,有限開掘?!痹跁狼?,他握著一塊百萬年前的東谷坨石片,“不宜大規(guī)模挖掘,但每一次挖掘都要說明問題”。
不用力是失責,太用力是傷害。同樣,記錄了200萬年人類演進史的泥河灣的未來,也握在這一代人的手中。(記者 劉文嘉 耿建擴 齊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