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華:翻譯應該像間諜
[ 2006-06-19 09:34 ]

環(huán)球在線消息:當前,外國文化輸入中國尤以圖書為甚。但翻譯水準卻每況愈下。以文學作品為例,休說鬼斧神工的“化境”之筆,甚至文通字順都有距離。一些非常低級的錯誤也屢見不鮮。例如竟有人將吾國土生土長的孟子和孫子從英文Mencius和Sun Tzu譯為“孟修斯”和“?!ぷ妗?,成了莫名其妙的虛擬人物。還有人將波伏瓦的名著《第二性》弄成嘩眾取寵的“《第二性生活》”,把“美國中部”自鳴得意地譯成“中美洲”。如此這般,難怪去年的第三屆魯迅文學獎中,文學翻譯獎五個名額只評出了兩部,“想再找出三部,可是質量太差”。

讀這些翻譯作品,給人的感覺似乎不是讀文學,而是讀文字,不是讀作品,而是讀商品。這樣,承載著外國文化密碼的書籍顯然常常被我們誤讀。究其原因,諸多翻譯者還不知道翻譯到底是什么?

關于翻譯有種種比喻,在我看來,翻譯應該像間諜。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曾對我說,人的存在像一座二層樓。一樓是客廳餐廳,二樓是臥室書房,一般人的活動范圍到此為止。不過,一樓下面還有地下室,一般人很難進去。那個地下室就是每個人的靈魂,沒有燈,一團漆黑,自己在那里鼓鼓搗搗,之后關好門,寫出了一部又一部作品。

既然人家費好大勁進入靈魂的地下室摸黑,那么如果譯者只在明亮舒適的一樓客廳蹺著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喝茶,譯出來的東西肯定是客廳式的而不是地下室式的。若想譯得好些,就必須當間諜,尾隨其后鉆進黑乎乎的地下室,并讓眼睛盡快習慣黑暗,看他看什么、摸什么、鼓搗什么。最重要是獵取他的靈魂信息,隨他一起潛入靈魂深處,迅速捕捉其靈魂哪怕稍縱即逝微乎其微的閃爍和震顫。一句話,就是把他的魂兒偷出來!

世上有軍事間諜,有經濟間諜,要破譯外國文化密碼,就需要讓各類翻譯當靈魂間諜,目的是為了靈魂的對接、靈魂的交流。不諱地說,當下的中國翻譯界,就有不少人當不好這個間諜。否則,譯者偷來的不是原作的靈魂,而只是其皮毛。

究其原因,可大致概括成以下四點。一是老一輩翻譯家因為年齡關系退出了,中年一代因歷史原因潰不成軍,年輕一代、尤其外語出身的年輕人中文功底較差,而且缺乏文學悟性。二是受浮躁世風的影響,有些人不但功底差和缺乏悟性,還缺乏譯學良知和認真態(tài)度,好逸惡勞,懶得潛入“黑乎乎的地下室”偷取作者的靈魂。三是翻譯稿酬偏低,執(zhí)行的仍是多年前的標準,每千字平均五六十元,作為副業(yè)沒什么經濟效益,單純搞翻譯更是維持不了生計。四是翻譯成果未得到公正對待。在大學,譯著很難進入“嫡系”評價體制,甚至直接被打入冷宮。比如,傅雷譯的《高老頭》不算成果,研究《高老頭》的算成果。如此這般,還有多少人有心思搞翻譯呢?有多少人情愿起早摸黑當靈魂間諜呢?多數人寧肯去拼湊基本無新意可言的所謂學術論文,也不肯靜靜坐下來翻譯一本有價值的文學作品或學術名著。

在廣義上,或許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譯者和被譯者。大至外交聲明、大會講話,小至對方的一瞥眼神、一絲微笑、一個動作、一句話語,人們一般都極少照單全收,而要鉆進去加以翻譯,譯出其真正含義(這方面的翻譯高手倒是比比皆是)。所譯對象自然不是日語也不是英語法語德語葡萄牙語,而是我們的母語漢語。還是村上春樹說得好,語言這東西“不具自明性”,“無論置身何處,我們的某一部分都是異鄉(xiāng)人”。換言之,我們終生都彷徨于譯與被譯之間,都受困于“間諜”的主動語態(tài)和被動語態(tài)。這當然是無奈的,但人生也因此而變得多彩和有趣。(作者是中國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作品的中文譯者。)(來源:環(huán)球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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