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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靜有日子不愛照鏡子了。不是不想,是不敢。因為有天早上,她洗完臉朝鏡子里一看,“灰渣渣的,嚇人一跳”。
她還不到24歲。愛美的她以前總把自己畫得“妖精一樣”。如今,她的朋友們都說,那張臉下面,是一顆好幾十歲的心。
自從一年半以前,趙文靜把患有運動神經(jīng)元病的父親接到沈陽,她便“一口氣兒長大了”。在偌大的城市里,她和父親租住在一間不足20平方米的老屋內(nèi)。老家還有個剛上高一的弟弟,全靠姐姐打工供養(yǎng)。
老屋墻壁斑駁剝落,飄蕩著陳舊潮濕的霉味兒。趙文靜手腳麻利地淘米,給鍋里加入雙倍的水,因為父親只能吃軟糯的半流食,她也很久沒嘗過筋道的米飯了。
趙樹山側(cè)躺在老屋中央的大床上,看著女兒忙進(jìn)忙出。由于肌肉逐漸萎縮、無力,他整個身體幾乎全部癱瘓,如同被冰凍一般。這種病俗稱“漸凍人”。即使頭腦清醒,與常人無異,但他的語言表達(dá)已經(jīng)含糊不清。眼下并沒有醫(yī)治這種病的辦法,最后,病人會神志清楚地“目睹”自己所有的器官衰竭,直至死亡。
屋子里,日光燈照著掩不攏的柜門和銹跡斑斑的床頭。趙文靜把步子踏得啪啪響,在忙碌的間歇,她幾乎一刻不停地跟父親說著話。
“你好,是從那邊回來的吧?”她握住父親的手使勁兒搖晃,因為父親愛看諜戰(zhàn)片,她就逗他說,“國民黨怎么個情況啦?”
趙樹山無聲地笑了,他盯著女兒,努力牽動嘴角,吐出三個字:“大,板,牙?!?/p>
趙文靜一下子樂起來,用力拍著父親的肩膀,“你才是大板牙!我是‘隨根兒(遺傳)’的!”
她的笑聲蓋過了電視的嘈雜聲,也蓋過了藥鍋的咕嘟聲。
這是端午節(jié)的晚上,趙文靜特意煮了幾只粽子和咸蛋。她用小勺把蛋黃壓碎,吹上幾下,喂給父親。
咀嚼和吞咽對趙樹山來說已經(jīng)非常困難。在等待父親“好不容易”吃完一口的時間里,趙文靜趕緊扒拉著自己的飯。聽到父親“嗯”一聲,她馬上扔下筷子,再給父親喂上一口。
有時候,父親聲音小,她便要求他,“信號兒接收失敗,再發(fā)一次!”邊說邊吧唧著嘴,露出一臉得意。